女娲社区|男女故事:那个明亮的天空……
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光明。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他整天发呆,不说一句话。母亲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信,20岁的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要想使自己重见光明,除非移植角膜。他还知道中国因角膜伤病而失明的人有200万,可是由于缺乏角膜,每年的角膜移植手术只有1000多例。这等于说,他的前面,有1999000人在排队。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他回到家,仍然每天发呆,不说一句话。母亲给他端来饭菜,却被他全部掀翻在地;母亲为他阅读报纸,听着听着他会伤心地哭起来。他喊,我完了,我这辈子算完了!
母亲看着他,悄悄地抹泪。
那天,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他,过些日子,想给你做一个角膜移植手术,行不行?他说不可能的,在我前面,有上百万人在等着角膜。母亲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自己的角膜,移植给你……就是不知道医院会不会答应。他一下子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妈您说什么?母亲说,我想把自己的角膜……移植给你……我查过一些资料……排斥的可能性很小。他说妈您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母亲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而你的路,还很长……你比我需要眼睛。他说妈您再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母亲说你就听妈一次。他说不,如果您真这么做了,我就死给您看。
……
他很喜欢朗诵。上大学时,他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母亲说你可以去市广播电台试试。他说可以吗?母亲说为什么不可以,只要心是明亮的,天空就是明亮的,你的世界,就是明亮的。再听到这句话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他仍然消沉,可是偶尔当母亲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时,他也会开心得哈哈大笑。他听从母亲的建议,真的在某一天,去市电台应聘。本来他只想应付一下母亲,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被破格录取为电台的兼职主持人,主持晚间的一档节目。
那是一档倾诉类节目。他每天坐在直播间,给电话那端的陌生人排解苦闷() ,出谋划策。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他想不到帮助别人原来这么快乐。虽然仍然看不见,可是每一天,他都过得很充实。他的节目越做越好,收听率直线上升。年底的时候,他正式成为电台的一名播音员。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有一天,母亲突然病倒了。
是癌症。晚期。
他哭了整整一天。他不相信坚强乐观的母亲会永远离他而去。他不想再去电台上班,他要在医院里时时陪着母亲。可是母亲说,去吧,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听听你的节目。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他看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到母亲企盼的目光。那目光,让他不能拒绝。
那天刚做完节目,他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让他赶快去一趟。他慌慌张张地去了医院,医生说,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在中午,突然晕倒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过根据她的嘱托,我们会把她的角膜移植给你。
他跪下,号啕大哭。为什么母亲走得这样突然?为什么母亲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为什么母亲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膜和他的眼睛?他哭了很久,晕倒在医院里。醒来后,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知道,现在,母亲的角膜已经移植给了自己;他知道,几天后,当他真的能够再一次看见光明时,其实,那是母亲的眼睛,是母亲给了他一个明亮的世界。
几个月后,在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他翻出了一张病历,病历是半年前的。他看到上面写着:恶性肿瘤。下面,有母亲亲手写的一行字。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藏起这张病历,可是那行字,刺得他的心淌出了血。
母亲在上面写着:感谢天,我的儿子,将重见光明。
他再一次号啕大哭。当母亲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儿子。她当然也会为自己伤心,可是,当她想到自己的离去可以为儿子换来光明时,那时的她,竟有了欣慰和快乐!
那天晚上,在节目中,他向听众讲述了自己的故事。那天,收音机旁,很多人泣不成声。
据说第二天,很多人来到医院,向医生咨询捐赠角膜的相关手续。他们说,当自己的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时,为什么不给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线光明呢?
至今他还在电台工作,还在主持晚间那一档节目。下班时天已很晚,可是每当他抬起头,都能看见一片明亮的天空。
(作者:爱玛胡)
我一生最痛苦绝望的时刻,就是我爸临终前的那个晚上。我陪在他身边,知道他正在死去,我痛不欲生,却完全无能为力。
爸患肝癌,基本上,从确诊起我就没有抱过他能康复的希望。家人曾经考虑过为他做肝移植,本地区做肝移植手术最好的医生在我上本科的时候教过我,我找到他。他看过病历,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 你是我的病人家属,我会让你自己决定;但你是我的学生……别让老人家遭罪了。”
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泪如泉涌,还是哽咽着说:”教授,谢谢您。”
那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爸一直状态平稳,心态乐观,妈和姐妹们看他这样,也都渐渐放松下来。有时候,大家在一起,还会讨论”等爸病好后去哪里玩”的话题。我不知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终于到了那一天,爸突然昏倒,送到医院后发现:肿瘤已经破裂了。到那时,我才终于带家人去主治医生那里,让医生跟妈妈说:”病人已经危在旦夕了。”我自己没办法说出口。
虽然姐妹们早知道病情,但她们好像都没听懂医生在说什么,妹妹问:”这是什么意思呢?”主治医生是我同学,他先看了我几眼,才说:”这个意思就是:你们的父亲,可能随时会去世。”
我妈不敢相信地问我:”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猛地发起脾气来:”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多希望我是真的不知道呀。从她们的眼睛里我看出来:她们,万分震惊地,信了医生的话。
爸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他招呼妈和姐妹们先回家休息:”你们明天再来看我。”她们不肯走,我劝她们:”陪护病人是个持久战,没必要疲劳作战,明天再来吧。”她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只是徒耗心神。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还在爸的病床前拟定了一个简单的陪床方案,明天后天,谁来值班。
只有我心里明白:爸,没有明天晚上了。
那个晚上,病房里就剩我和爸。他渐渐入睡,不,是进入临终前的昏迷,偶尔还会醒,模糊地说几句话。我凑近问:”爸,你说什么?”他像没听见我说话,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我知道他什么也没说,这只是谵妄状态,爸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想哭,又不敢大声。我怕爸听见,他还有残存的知觉,我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时候难过。我知道他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死去,每一个症状我都在无数病人身上见过,而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如果能救他,我恨不能自己死。但就算我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
一辈子,就是那个时候我痛恨我是医生,我是多么无用,连自己的父亲也救不了。既然这样,我学医干吗?索性什么也不知道,能一直自欺欺人也好呀。我恨我只是个半吊子医生,我要是一个能妙手回春的好医生多好–我知道那种医生不存在,医生只是医生,不是神。
我只能拼命地不让自己哭。
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妈妈和姐妹们都来了。爸还有迷迷糊糊的意识,他最后喝了一口妈给他煮了一夜的绿豆汤,走了。
(作者:爱玛胡)
中午值班,急诊室打电话说:”要收一个病人,头痛,疑似中风,但不肯做CT检查。”我一听头也痛起来,跟旁边的护士说:”不检查怎么治?难道学中医拿脉吗?”
这时,病人已经自己走上来,是位老人,后面老伴大包小包地跟着。把病人安顿到病房,我一问,原来五天前头痛得厉害、走不稳,在医院急诊处理过,自己觉得好了,认为没必要住院,就直接回去了。今天早上再次头痛,晓得不对,赶紧理了住院的东西赶来。
护士插上氧气管和心电监护,我出去拿病历,前脚刚踏出病房,只听身后”咚”的一声,护士和他的老伴都尖叫起来。扭头一看,病人已经直挺挺倒在床上,没有呼吸,小便失禁。赶忙抢救,上吊针、呼吸机。人已经昏迷,好歹血压心跳还支持。
这年头,只要人在医院出的事,不管跟医院有没有关系,医生都非常紧张。我正准备向他老伴交代病情,老太太已经慌了手脚,央我赶紧给他儿子打电话:原来他儿子就是医生,在外地行医。
同行好沟通,我暗暗松了口气。
电话里,儿子很着急但还镇静,询问病情和处理后,我俩一致同意:应该是脑卒中。
六小时后,他儿子便出现在办公室里,一问专业,原来是神经外科医生。我陪这位神外医生去病房看过病人的情况,又请他母亲一起交流病情,正说到多半是脑干病变时,一旁抹眼泪的老太太突然抬起头说:”对,就是脑干。”
我俩都愣住:”你怎么知道?”
一追问,原来病人这次不肯做CT,是因为他五天前已经做过,当时CT室医生就说是脑干问题。但老两口觉得头不痛了,就是病好了,于是没理会,连报告带片子全没拿。怕儿子担心,也没提起。
我急忙和他儿子一道去CT室看片子,电脑图像一显示,儿() 子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是神外医生,可想而知,天天就看这样的图像,连我一看也知道:那么大的肿瘤,就长在脑干部位,没救了。
CT室医生正准备和他说什么,还没开口就看他哭成那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指指自己的白大褂,又用口型说:”神外。”哦,明白了。都是医生,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时间,CT室鸦雀无声,只听见神外医生压抑的抽泣声,良久良久。我不忍心,上前拍拍他的背,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就算早发现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强忍住眼泪小声说:”可我是神经外科的呀,我学的就是这个,行医20多年,却救不了我父亲。”
我们默默地一道回病房,出电梯时,我对他说:”你知道吗?我父亲是得肝癌去世的,陪他做超声时我就知道了,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很自责。”我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他只活了几个月。”
神外医生向我深深一点头,跟我握手道别:”谢谢你的安慰。”
他比我冷静,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了。这边父亲的抢救要安排,他自己还要连夜开车回去照应自己的重病号,已经没有时间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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