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社区|另类情感:60米的母爱…… – 女娲社区

女娲社区|另类情感:60米的母爱……

(作者:龚细鹰)

那年,她独身一人前往苏州,刚安顿好住处,母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她不接,母亲又发短信。”丫头,告诉妈妈,你在哪儿?””妈妈只是太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将来。也许我的方式不对,但妈妈的初衷唯有一个……”再三思索,她回了一条短信给母亲,”妈,我很好,在学沙画。不要试图去找我,否则我会再次消失,让你无法找到。我只是太累,想歇歇。”

那年她17岁,整天被繁重的学业压得抬不起头,而未来,总是遥不可及。母亲的唠叨,每日零零碎碎、无休无止。很想逃脱这一切,这个想法一直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就在那时,她在网上认识了宇。

一天,宇在QQ上问她:”知道沙画吗?”她茫然。宇传给她一个文件,是他作沙画的视频。宇如魔术师一般,几分钟内用五彩纷呈的沙子完成了一幅幅美妙绝伦的画。那些沙子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溢出,变幻莫测、美妙神奇。宇的沙画,如一缕春风,催开了她心底那块荒芜已久的土地。一直,她是钟爱绘画的,升入中学后,那些画笔被母亲一一收起,母亲说,你要考重点高中和大学,哪还有闲工夫画画?”我要学沙画!”这个念头,一经萌生,便如野火春风。她问宇:”学沙画难吗?”宇说:”对有艺术天分的人来说,不难。我们这儿有教沙画的培训班。”未了,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当然,我也可以教你。”

第二天,月考的成绩公布,她的排名倒退了十多名,心情黯淡到了极点。她知道又一次让母亲失望了,单身的母亲总比别的同学的妈妈期望更急切。母亲整个晚上一直喋喋不休。她烦闷至极,又想到了宇的沙画,一夜无眠。清晨,她像往常去上学一样出了门,然后直奔火车站,踏上前往苏州的列车。

她给宇打电话,不巧,宇去外地出差了。

每天去培训班学沙画,课余,便有大把的时间浏览这座古老的城市。夜晚,坐在河边,听潺潺的流水在小桥下淌着,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披泻下来,铺落一地浅淡的月色,她觉得从未有过的云淡风轻。也上网吧,给同桌娟发邮件,给她讲学沙画的趣事,亦给她看自己拍的照片,并叮嘱她一() 定保密。

这样的日子清浅似梦,过得飞快。沙画的学习快结束了,她的心里渐渐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挂,已经很多天没收到母亲的电话和短信,难道母亲生病了吗?抑或她对她彻底失望了?不禁想起母亲千般万般的好,愧疚之感充满心头。

她买了回家的车票。下了火车,快到家门口,忽然有些踌躇。母亲会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吗?家里,家人正等着她的归来,还有同桌娟,独不见母亲的身影。

娟说:”对不起,我没有为你保守秘密,是我告诉阿姨关于你的行踪。如果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撞开,走进来的是母亲,尘满面、鬓如霜的母亲!母亲扑上前,把她紧紧抱住,喜极而泣,”丫头,妈妈一直在等你回家!”

原来,她出走后,母亲焦虑万分,满头青丝一夜之间变成白发。母亲风雨无阻地天天守候在学校门口,向班上的同学打听她的消息,从娟那里得到她的住址后,母亲连夜上了火车,找到她的住处,却又不敢贸然去找她,因害怕她真的会如短信中所说,再次消失。母亲能做的,唯有每天尾随在她身后,在离她大约60米的地方,守望着,并不让她发觉,不敢太近,亦不能太远。她想起,自己曾在苏州大街上及火车上看到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满头白发,没想到,那竟然就是自己的母亲!

60米的母爱,寂静无声,永无止息。

多少年后,她才能理解当年母亲的担忧,就那样孤单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会见一个陌生的人,有多么危险!在叛逆年少的年龄,曾拒绝过许多,包括母爱,却不知,无论她拒绝与否,那些生命中的温暖其实一直都在,即使隔着60米的距离,依然触手可及。

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二十余里崎岖难行的山路,无论上学放学,洛宁的背上总是背着一袋石头,艰难且坚毅地行走着。

洛宁11岁,是云南山区的一名小学生,皮肤微黑,身体孱弱,沉默寡言,喜欢独处,是同学们眼中最”怪”的同学,平时课堂内外,谁都不愿意和他交朋友。同样,他也是我到偏远山区支教以来,见过的最不合群的学生。但有一点是谁都佩服的,洛宁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

从几个月前开始,洛宁上学的时候,背上背负的,除了一个书包,凭空多了一个口袋。口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看起来颇有重量。要不然,洛宁背着的时候,脸上怎么会有吃力的表情?

上课的时候,洛宁就把口袋轻轻地放在课桌下面。下课的时候,洛宁就把口袋背上,在小小的操场上转圈。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洛宁整天将它负在背上?班上的学生都想打破这个砂锅,揭开谜底。

有同学去摸过,硬邦邦的,有棱有角,从手感上判断像是石头。但是,洛宁总不会傻到把石头当宝贝整天背着吧。不管是学生,还是做老师的我,每当向洛宁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其实,有同学曾经试过去打开口袋,但平时很老实的洛宁,就会像是一头发怒了的小狮子,让大家不得不罢手。

又过了一段时间,时值严寒,洛宁的口袋也变大了,里面的东西也装得更多了。口袋里面的东西,似乎是遵循着一定的时间规律而变大变多的。

洛宁口袋里的秘密,终究没有敌得过同学们的好奇心。那次,洛宁没有拗得过几个同学的强行”合力”,被强行按在了桌上。口袋被打开时,滚落出的是一块又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同学们都惊呆在原地–谁也没有想到,洛宁整天背负着的口袋里,装的居然真的是石(推荐养生知识,www.ijinhao.cn)头!

原来,身材瘦小、体弱无力的洛宁,是想通过背石头来锻炼自己的身体。几个孩子回过神来,便开始嘲笑洛宁。

暴怒了的洛宁,狮子般扑了上去,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办公室里,我不忍心训斥洛宁。一来,因为我知道事端是由那几个孩子先挑起的;二来,我虽然不知道洛宁无端背着沉重的石头上学的原因,但我早在刚来时就听别的老师讲过,眼前这个瘦弱到让人心疼的孩子背后,有着任谁听了都会落泪的故事:

6岁那年,洛宁的父亲患病离世,这对本就贫困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洛宁的母亲就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她每天上山砍柴到集市上去卖,还要替别人做挣不了几个钱的手工活,还要割猪草喂养唯一的一头猪,还要洗衣做饭。洛宁很懂事,只要从学校回家,就争着为母亲打理一切。

日子本来可以这样即使贫苦却也不失幸福地过着,但命运就这么无情残酷–有一天,洛宁的母亲遭遇车祸:命是捡了回来,人却瘫痪了。

几天后,我买了点东西,趁着上午没课的空当,独自来到了洛宁的家里。一来,看望一下洛宁的母亲;二来,我更想从他的母亲口中得知,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让洛宁整天背着石头上学?

洛宁的母亲睡在床上,即使盖着被子,我也可以从她瘦削的脸上看出,她的身体是多么的孱弱。听我介绍完自己的身份,洛宁的母亲慌忙要起身,但只是挣扎了几下便作罢了,在我的帮助之下,才半坐了起来。

我告诉她洛宁优异的学习成绩和近来的情况。只是,我隐瞒了洛宁和别人打架的事情。当我向她提及洛宁背石头上学的奇怪之举,她的眼泪顿时簌簌落了下来:

原来,自从她瘫痪后,洛宁除了在学校,其余的时间都在家中服侍母亲。小伙伴喊他去河边看老黄牛,他没有时间;邀他去田野里放风筝,他抽不开身。因为他要接替母亲的”工作”–砍柴,烧水,做饭,洗衣服,喂猪……

一天,她因为渴急了,把手伸向离床头不远的热水瓶,结果却烫伤了自己。洛宁放学回家,看到被烫伤了的母亲,心像被无数把刀狠狠地剜了一般,痛入骨髓。他怕在以后的日子里,若是自己不在家,不知道母亲还会发生其他什么事情。于是,洛宁当即决定:以后的每一天,他都要背着母亲上学。尽管母亲再三劝阻,洛宁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从那时起,他便开始背着石头上学了。

我的心里陡然被濡湿了。但同时我也很奇怪,洛宁想背着母亲上学来照顾她,但他的背上,却怎么一直是一袋石头?

洛宁母亲看出我心中的疑惑,止住了泪水,哽咽着告诉了我一个想都想不到的爱的秘密:

洛宁母亲体重86斤,洛宁瘦小的身躯又如何负重?但他却想出了一个方法,起初,背着少量的石头,随着对重量的适应,然后再不断地添加石头。直到,他能适应超过86斤的重量为止。

86斤,是洛宁母亲的体重,亦是爱的重量!

回来的山路上,我任由泪水肆意奔流。我在想,那口袋里的石头,冰冷坚硬的棱角,定然是无数次碰疼了洛宁的后背、压痛他孱弱的肩膀了吧。我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在刺骨的寒风中,在崎岖的山路上,衣衫单薄的洛宁用孱弱的肩膀、瘦弱的后背,背着一袋硬邦邦的石头在艰难地行走。顶着风雪,洛宁不怕刺痛;踏着山路,洛宁不畏路难。只因为,他后背上的那一袋石头并不冰冷坚硬,而是因了一份爱,时时春暖花开!

在我的记忆中,山路是有着诱人声响的,像父亲爽朗的笑,或者,是像山林中清风舞树时的哗哗松涛。

孩提时的求学之路,于今日回想起来颇为伤感。

趴在父亲嵌满补丁的() 后背上,我几次昏睡,几次惊醒。如此往复,再睁眼时,已到学堂门前。父亲左手托着我的屁股,轻柔地将我拍醒,而后舒缓地从粗糙的布衣上把我放下来,站在晨雾朦胧的校园门口目送他的女儿悠然离去。

崎岖的山路是美丽短暂的。父亲知道,我爱吃榛子,于是,那些个夏末秋初的清晨,午后,他都会在一片蓊郁的树阴前驻足,高仰着后背将我举起。我嬉笑着,欢跃着,一手紧抱住他的脖子,一手朝碧绿的细叶中摸去。

在我的记忆中,山路是有着诱人声响的,像父亲爽朗的笑,或者,是像山林中清风舞树时的哗哗松涛。

我拨弄着父亲蓬乱枯黄的头发,故意在他耳旁将榛子咬得咔咔脆响。他似笑非笑地皱着眉头,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轻声责道:”丫头别乱动!爹的耳朵聋了!”

空荡的山间,我咯咯的笑声刺破了蔽日的云霞。父亲立身低头,一面呼呼地奔跑,一面假作愤怒状地惊吓我:”抱好了啊,摔下来爹可不管!”

紧搂着父亲黝黑的脖颈,时光就像耳旁呼啸的冷风,一丝一缕都不曾落下,全然钻进了我的发肤里。

当父亲不用背我,不用挺着后背将我高举我也能顺手摘取那些潜藏在路旁密叶中的榛子时,我知道,成长这两个疼痛的字眼,无可避免地触伤了我。

父亲再不会背着我走那长长的山路。而我,也已进城念了高中。每月月底回来,父亲都站在村口的山路上等候着我,风雨无阻。

晚风徐徐,暮色山谷。这些年,山内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跋山之人变了。他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背着我越过几个山头,让我耳旁生风。一路上,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可山路照样是那么地短暂,每次都来不及说出那句话,便到了家门口。

三年后,我成了村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父亲杀猪大摆宴席,在旁人的一片惊叹中频频举杯,喝得烂醉。

临行前夜千般叮咛万般嘱咐,一切要以身体为重,在外处处留心。我耷拉着头,几次欲说那句压抑了多年的话。昏黄的劣质灯泡下,乌黑倾泻的长发掩住了我泪湿的面颊。

浓雾沉沉的清早,父亲照旧起了大早。辞别欢送的乡亲,他独自一人提着两大包行李,将我送上了山路。

山路弯弯,数不清他其间抹了多少次热汗,在路旁停顿了多少次。我硬咽着说:”爹,您歇歇吧,我回去叫大伯过来帮忙。”他一言不发地摆摆手,将口中的烟头吸得通红,迎风干咳了几声,又接着上路了。

我第一次觉得这路是如此漫长。他顶着已现花白的发竭力仰头,吁吁喘出的沉重气息像极微弱之物,迅速混合在清冷的山谷中。

站在洁净的车窗内,我不忍回看,与旁边同行的校友们闲言谈笑。待车子晃动的那一瞬间,赶紧在一片哄然中枕臂低头。那些奔腾的热泪,始终还是像山路一般蜿蜒了我的身躯。

年前归家,下车抵达村口时已是凌晨。趁着月下雪光刚行几步,一点通红的亮便出现在了山路中央。

父亲默然地打着手电筒,一路照耀我的前方。

漆黑的山谷深处,偶然有一阵阵莫名的声响,我紧抱着父亲的臂膀,眼睛一眨不眨。他挺直了后背,轻拍我的额头说:”傻丫头,有爹在呢,怕什么?”

我知道,父亲总是要离我而去的。从他背着我上山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生命与那些葱茏的树木一般,总有枯败的时刻。可万万不曾想到,这个悲凄的日子,会来得如此之迅速。

后来,我结了婚,母亲同我们一块居住。山谷中的小屋,由此便成了久远的记忆。偶然,母亲会喃喃提起,可这样无味的琐碎,终是如午后清风一般,无形而来,又无形而去了。

没过几年,我有了孩子,他每日放学后必吵嚷着要看《西游记》。那些个公式、题目,他大都一知半解,唯独孙悟空的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他倒是从不曾忘却。

年前,领他回村祭拜父亲。他欢蹦跳跃,在弯曲的山路上东看西瞧,折花踢草,甚是愉悦。可不到半晌,他便泄气了。茫茫的山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一路埋怨,一路没好气地问:”到了没有?到了没有?””早知道我不来了,那么远!要是我是孙悟空就好了,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寒风凛冽的山谷中,我的泪水像滂沱大雨一般吓坏了年幼的孩子。我爱你,这三个极为简要的字,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不曾说出。

身旁无边的山野像人生未知的苦难。不过,直到此刻都丝毫没有惧怕过。因为我坚信,那十万八千里的灾苦,在我还未入世成人时,父亲就已用他的大脚帮我踏平了十万。

只是,那仅剩的八千里路途,又如何让我赶上父亲遥逝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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