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社区|私密情感:母亲一个人的年夜饭……
(作者:柳语)
岳母家的年夜饭比较早,吃过饭后正好钟楼上的大钟响起下午五点的报时。妻子帮着岳母收拾碗筷,岳父身体不好,又喝了点酒,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就去卧室休息了,三岁的儿子笑笑早就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他觉得有些无聊,跟妻子打了声招呼,就开车到街上去转悠。
大街上张灯结彩,四周传来鞭炮的噼啪声,许多小店铺已经关门大吉,店主人都回家过年了,他在一个卖糕点的铺子前停下车,随意进去,突然发现了母亲最喜欢吃的那种年糕,夹杂着核桃仁、蜜枣和葡萄。
他买了五块大年糕,回到车上,心里想着两百公里外的母亲。母亲吃年夜饭了吗?应该还没有,乡下的年夜饭比较晚,一般都要到七八点钟。今年母亲的年夜饭应该是最冷清的了,妹妹新婚,按妹夫家乡的风俗,成家后的第一个年一定要回去过。他与妻子结婚后约定好了轮流到双方家中过年,去年是在他家过的,今年就得到妻子家里过。他本来想跟妻子商量一下,今年先回乡下陪母亲过年,明年再到岳母家,可是,岳父年前得了肺癌,也许今年是他们一家人最后一个团聚的年了。后来他想到让妻子和儿子回岳母家,而自己去陪母亲,可当他向母亲提出来的时候,被狠狠地骂了一顿,母亲说他这样做,岳父是不能放心走的,母亲还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的清静生活,让他放心。
他不是不放心,而是不忍心。父亲意外去世那年,他在读高一,而妹妹刚上初一。那个除夕夜,母亲做好饭菜,在父亲平时坐的地方摆上碗筷,倒上酒,带着他们兄妹俩给父亲敬酒,母亲嘱咐父亲在那边的世界里要注意保重身体,天冷了别忘了加衣服,说着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他当时抱着母亲,为她擦去泪水,哽咽着告诉她虽然父亲去了,可是还有他和妹妹,他们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不会让她感到孤独。
一般人想象不出一个寡居的乡下妇女培养出两个大学生是如何的艰辛。他知道那些年母亲一斤油要吃三个月,除去过年,家里的饭桌上找不到一点肉末;他知道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七年时间里没有添过一件新衣,直到他大学毕业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为母亲买了一件棉袄;他还知道母亲除了种好家里的几亩田,还到村里人开的小作坊去做又脏又累的活,晚上在昏暗的电灯下给人织毛衣、纳鞋垫,赚取微薄的手工费……
常常,望着母亲浑浊的双眼和沟壑纵横的脸,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让母亲过上幸福的日子。他们兄妹俩是争气的,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找到了还不错的工作。母亲也更老了,因为常年辛苦劳作落下了很多病痛。他成家后,要把母亲接到城里一起生活,可母亲怎么也不肯答应,说她在乡下生活惯了,在城里反而不自在。他明白,母亲是不愿意给他增添麻烦。
来岳母家的前一天,他到城里的酒楼订了几样母亲喜欢吃的菜,提前打包给母亲送去放在冰箱里,除夕时只要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他希望这样能多少弥补一下不能陪母亲过年的愧疚。他想象着母亲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大桌的饭菜,喉咙就觉得哽哽的。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车子正往家乡的方向开去,他强烈地想回家陪着母亲一起吃年夜饭。如果车开快一点,回家也就两个小时左右,或许还赶得上母亲的年夜饭。他掏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谎称遇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一定要他一起聚聚。妻子有些不满,但还是答应了,只是告诉他要早点回去。
路上车子非常少,车速比平时快了许多,他到村里的时候七点半还不到。空气中弥漫着酒菜的香味,不时地会响起一阵鞭炮的轰鸣。他把车停在村头的开阔地,拿着给母亲买的年糕往家里走去。院子门虚掩着,门口的灯也亮着,母亲平日里是一入夜就关门,一离开就关灯的,莫非母亲在潜意识里知道他今天会回来吗?
他推开大门,母亲正背对着大门坐在桌前吃饭,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看到他特别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媳妇家过年吗?”
“刚在那里吃完饭回来,想和妈妈一起吃年夜饭,妈妈有没有做我喜欢吃的菜?”他扶着母亲的肩膀,往桌上一瞧,看到上面就三个盘:一盘豆腐一盘青菜都只吃了一点点,还有一盘过年必不可少的鱼动也没动。
“妈妈,年夜饭你就吃这么简单吗?我不是给您订了菜吗?”
“嗯,我牙齿不好,那些鸡呀鸭的都吃不动了,吃这些最好,清清白白,年年有余,来年又是一个吉祥年。”母亲微笑地看着他。
“那些鸡鸭都炖得非常烂了,我特意交代了的。”
“你看我一个人吃不了什么东西,那些还是留着你们回来一起吃吧,动了就成剩菜了。”
他忍住泪水,打开冰箱,取出菜肴就往厨房走。母亲拦住他说:”我已经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可我还没饱呢,特意留着肚子回来和妈妈一起吃,总得菜吧。”
母亲赶紧去生火。他把锅子洗净,放上蒸笼,把菜肴放了进去,并切了一块年糕放在一起蒸。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每年的年夜饭,母亲都要杀一只家里养的大肉鸡,再割一个大蹄花,加入十几个鸡蛋放在一个大盆里蒸,慢慢飘出来的香味总是弄得他不停地咽口水。终于开饭了,母亲首先给他和妹妹的碗里夹上一只肥鸡腿,不一会儿他们就吃完了,又去夹鸡脯肉和蹄花吃,母亲爱怜地望着他们俩,自己只是选一些鸡脖子、鸡皮、鸡头和鸡爪子吃。那时他们是多么地不懂事呀,等到下桌时,大蒸盆里只剩下汤汁和鸡架子了。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他先点响了一挂长长的鞭炮,接着坐在母亲的边上,给母亲敬了一杯酒,感谢母亲这些年来为他们兄妹俩的付出,祝母亲健康长寿。然后不停地给母亲夹菜。母亲又把鸡腿夹给他,其实他在岳母家吃的还没有消化,根本吃不下什么,但为了让母亲高兴,还是张大嘴,装作津津有味地吃,边吃边给母亲讲一些趣闻和笑话。听着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声,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满满的。边吃边聊,母亲竟然吃了不少菜,年糕也吃了一大半,母亲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多食物了。
吃过饭,母亲问他今天是不是在家里住。他想说行,但是他又知道这样没法向妻子交代。于是,有些愧意地告诉母亲今天还得去陪妻儿,不过可以陪着母亲过了十二点再走。
母亲说:”是得去陪他们,大过年的一家人分开来多不好,不过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还是早一点走吧,太晚了天气冷。”
他执意要多陪母亲() 一会儿。母亲说:”我现在精力不行了,睡得早,如果不是你回了,这时候我都上床了。你还是早点走吧,别让他们担心。”
他起身走的时候,发现母亲的眼睛里有一丝晶亮的东西闪了一下,母亲马上装作有什么事去了房间。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乎想留下了。母亲出来时,递给他一个热水袋,要他开车时暖暖手。他红着眼对母亲说:”妈妈,以后我们一定陪您好好地吃年夜饭。”
母亲微笑地看着他:”傻儿子,对于妈来说,最好的年夜饭就是你们,你们过得好就是妈最好的年夜饭。”
母亲把他送出院门,再三嘱咐他车开慢点,注意安全,到了打个电话回来。他走出好远了,回过头去还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望着他。他知道母亲的身体并不好,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真的不知道还能和他一起吃多少次年夜饭。
黑暗中,他的眼眶湿润了。
(作者:宁子)
她和他是孪生姐弟。九岁那年,父亲跟另外一个女人好了,要离开家了。她牵着他的小手,很坚定地说:”我们跟妈妈。”谁知,他突然一点点把自己的小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慢慢挪到父亲身边,小声说:”我跟爸爸。”他跟父亲走了,她从此怨恨他……
A
阳光晴好的周末,他再次出现在她宿舍窗外并喊她名字的时候,室友忍不住开她玩笑:”外面那个小帅哥在追你吧……”她塞着耳机听歌,只装作听不见不回答,心里却不安静。
小帅哥?她想了想,倒也是,他的确很帅,一米八几的个头,白桦树一般青葱。眉眼和脸部轮廓里带点酷酷的味道。可他却是她心存怨怼的人。曾经,她是喜欢他的。她记得小时候的他调皮却可爱,喜欢跟在她后面喊她:”小未,帮我系系鞋带!””小未,你的糖给我吃了吧!”有点儿淘气,有点儿撒娇又有点儿霸道的口气。
她容不得他受委屈,有次他被高年级的男生欺负,她像头小兽一样将他护在身后,拉出要拼命的架势,竟把几个大他们几岁的男生吓跑了。还有一次,放学路上,他因为吃了凉东西肚子疼,蹲在那里走不动。她想了想,决定背他回家。她好不容易背他走出几步,却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刚好摔到马路牙子上,嘴唇磕出了血……他吓得看着她哭,结果肚子反倒不疼了。有时候,她也很有点儿大人的派头() ,也会”命令”和”支使”他:”小来,写作业把头抬高点儿。””小来,别再看电视了,去给我拿个杯子……”
没错,她叫小未,他叫小来,他们是双胞胎姐弟。她只比他大几个小时,可是因为这几个小时,她认定了自己要宠爱他。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对他的宠,在他们刚刚过了九岁生日的春天便戛然而止。
B
那年,父亲跟另外一个女人好了。父亲打定主意要把他们两个都带走,已经九岁的她,却坚决要跟着母亲,并认定他也该那么做。所以她牵着他的小手,很坚定地说:”我们要跟妈妈。”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次,他竟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一点点把小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慢慢挪到父亲身边,小声说:”我跟爸爸。”
那一刻,她年少的心疼了起来,为他的离开。他辜负了她。她就那样当着很多人的面冲他喊了一声:”我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他什么都没有说,躲在父亲背后,看不清楚是害怕还是难过。
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小屋里哭了很久。她那么舍不得,因舍不得而难过,因难过,心里就生出了隐隐恨意,恨他的离开和辜负。
C
那以后,她跟着母亲生活。父亲回来看过她,她不想见他,因为父亲每次都会提他。说他长高了,说他想她但是不敢回来……
母亲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是否想他或者怨他,直到她读了高中,而他,从中学起就被父亲送进省城,也进了重点高中。母亲第一次说起他,话很短:”其实小来跟着他挺好。”母亲口中的他,是父亲。她看着母亲,母亲不像赌气或撒谎,她才知道,母亲是不怨他的。怨他的,只有她。
是的,她怨。他们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而他,却在他们相守的路上做了逃兵。她不能原谅他。
她学习成绩很好,打算考离家不远的省城的大学。但想到他在那里,她改变了主意,报考了西南政法大学,去了山城重庆。
D
报过到的下午,她想出去走走,刚走出宿舍楼道,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未”,惊得她几乎跳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他,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汉,眉眼也几乎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影子,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像他也一眼认出了她一样。
她心里百感交集,10年的怨怼却又在瞬间涌上心头。她一转身朝宿舍走,理也不理他。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匆忙的脚步声中,听到他在身后喊:”我也在这里念书,小未,以后咱俩是同学了。”她的脚步越发快,回到宿舍关上门给母亲打电话,接通,没头没脑地问:”谁告诉他的?”
母亲沉默片刻说:”这些年,小来一直都在电话里打听你。”
“谁让你告诉他的?”她不由得把怨气撒到母亲那里。
( ) (作者:冬凝)
留个妈,总比留个爹强
我走到病房门口,听见姑姑在里面跟爸唠叨:”我找算命先生看过,就是嫂子跟你争命,你斗不过她,可这回……”我一脚跨进病房,怒不可遏地看着姑姑。
爸是多聪明的人,他只愣了几秒钟,看了看姑姑,再看看我。
“丫头,别瞒我,你姑不说,我也早就想问你了。”爸沉吟了一下,分明是在下着很大的决心,”说吧,实话说。”
我的泪,”哗”地倾泻而出。
疯狂的癌细胞以爸的肝脏为中心蔓延,已经侵占了他大部分身体。3个月。这是医生给出的爸最后的生命期限。
爸才49岁啊!
爸笑了笑,有点勉强:”跟你爷爷一样的病,我料到了。你爷爷41岁死了,我比他,多赚8年。”歇了歇,爸接着说:”火气别冲你姑。这孩子,你才多大,哪能背这么大个包袱?你应该早告诉我。人有生就有死,不怕。你妈知道不?”
我点点头。
爸忽然就沉默了。低头好半天,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把里面的香烟一根一根折断,扔进床下的废纸篓里。爸又自言自语道:”你妈眼睛红,她说外头风大,迷了眼。她是哭了。嗯,是哭了。昨晚,她数落我抽烟多,我还故意多抽几根气她,她也不吱声。”
然后,爸扭过头,大声地对姑姑说:”她姑,没什么争命不争命的话。就是真的两个人争命,也应该我大男人先走这一步。你嫂子,半辈子病病歪歪,要是我去了,能换你嫂子健康,别说还有90天,立马倒地,我也愿意!”话说完,爸的声音低下来,闷闷地道:”你两个侄女,上学的还小,上班的,刚刚工作,还没找个女婿呢。”爸的声音再一次扬起来:”人说,宁要要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给孩子留个妈,总比留个爹强。我去,比你嫂子去合适!”
“爸!”我喊了一声。他的话,令我太难过。
给你妈省点养老钱
妈与爸结婚第二年,妈便开始生病,一直病到今天。奶奶家早就有爸妈命里相克的说法,再加上妈没生男孩,奶奶与姑姑们,对妈异常挑剔,从不客气,从不担待。
可就是这个羸弱的女人,不恼不气,还向来没有主心骨,大事小事都要听爸的安排,爸的坏脾气也总是撒到她身上。我从来都认为爸对妈不好,他们之间,肯定没什么感情可言。
但是,当听到医生宣布爸爸病情的瞬间,妈身体歪了歪,要倒下的样子,我一把扶住她,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泪无声地簌簌落下。可她很快就平静了,只是一小会儿后,便抚着我的背安慰我:”丫头,不哭,咱遇什么事儿,就顶什么事儿,不怕,不怕。你爸还在呢,还在里面等咱,别叫他看见。”
爸总在我们眼前说妈没用,是我们的累赘,她也默认,不曾吭声。原来,平日这般,不过是他们早已默契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是他们相爱的方式。而爸病重,最痛的是妈,最先坚强起来的,也是她。
爸详细询问了医生自己的病情。当他得知癌细胞已经扩散,没有手术与化疗的必要时,他愣了一小会儿。再听医生说,住院输液出于自愿,妈要求留下,为给他一份希望。爸的眼睛一下子红起来,转身对妈,跺着脚,气哼哼地大嗓门喊:”你这不是傻么,有钱烧的?你以为这么个破病就吓得我寻死?告诉你,有一口气我也要好好活。我多活一天你就还有个’克星’,闺女有个爸!马上办出院手续,回家!”
妈还是从前的样子,讪讪地说道:”在这儿有医生,总比在家好,再说,我,我哪知道住院对还是回家对啊。”
办好出院手续,妈提着东西在前面走,爸小声地,像自言自语,也像对我说:”回家好啊,再多吃几顿你妈做的饭,也给这病老婆子省点养老的钱。”
面面俱到地安排后事
爸回家,不像被判了死刑的病人。
他把家里的线路仔仔细细检修了一遍;换纱窗,安装防盗栏杆;平日不顺手的家什、坏了的东西,一一修补齐全;一样一样教妈用电器,并且把换煤气、交水电费、电力维修、管道维护等等常用的地址誊写到一个新本子上,让妈一个一个去确认。
妈唯唯诺诺地听他的话,顺着他的心思,任凭他折腾。
爸一句一句唠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用上管道煤气,多用电,免得灌液化气麻烦。”
“找服务行业的人,要理直气壮,他要敢对你不客气,你就说要投诉,吓唬他。”
“别跟小闺女说我的事儿。她还是个小孩子,横竖痛一下,没必要让她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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