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静：我一定是被祝福的

　　这个世界是一个很浅的碟子，人们会选择用最浅薄的方式去解读，因为这会让他们觉得很有趣。婚姻风波之后的伊能静，接受访问时淡然说道：“我几乎不会被媒体波动到什么，因为有一个更强悍的自己在我体内。我有爱我的家人和朋友，我走过很多路途，我认为我这样的人一定是被祝福的。”

　　“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由黑暗组成的，但一定有光在那里。”

　　“演员是最荒谬的。这是西方的一个哲学家在他的书里说的，因为在一个演员的身体里存在着很多灵魂。”她开玩笑说：“你想想，有的人连一个灵魂都搞不定，我却要搞定那么多灵魂。”“ridiculous(荒谬的)这个单词在英文中包括了快乐和悲伤双重意思。那种欢乐，仿佛是小丑带来的欢乐。”

　　去年5月份，伊能静在台北成立了一家名为同盟时代的电影工作室。“在我的脑子里有很多故事需要去完成，而且我觉得时机也成熟，也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16岁进入娱乐界，现在的她想从一个镁光灯下聚焦的表演者退至幕后。当然这并非是全然的隐退，而是再去创造些什么。“相对而言，纯粹的表演者还是比较被动的。”她轻轻喟叹。

　　音乐、美术设计、城市感的画面……伊能静总是试图把这些艺术元素糅合拼装在一起，成为自己的东西。而演员，只是这些偌大背景下的局部。她决不会满足于此。“我希望由自己去拼贴一件作品。”只是，这些拼贴，看似简单，实际却是充满无尽繁琐。“但这至少让我明白，你要完成你的梦想，首先要经历磨练，跨越现实。加之，当你想象作品的已然完成，这个过程便会变得微不足道。当然，你必须有足够的意志力。”

　　在伊能静自己看来，她不是多愁善感。她善感，但不多愁，应该是乐观善感。她难得地大笑。“在这样的行业里，我如果不是一个不够强悍的人，或是极度悲观的人，决没法以一个真我的姿态行走到现在的位置。”这个强悍，更关乎内心。如果让她去应酬或者做其它什么，她完全没兴趣，也不会为了钱而去勉强自己。大家所认为的那个名利场上的东西，对伊能静来说其实是最不重要的。“ 一个人如果认为世界全然是由光明组成的，那么当他看到一点黑暗，就会倒下去；我恰恰相反，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由黑暗组成的，但一定有光在那里。既然黑暗在那里，就让它安静地存在好了。我没有达到不会受那些黑暗伤害的境地，但它不会阻止我成为我自己。”

　　之所以愿意在娱乐圈行走这么多年，伊能静给出的答案是，工作还算有趣。用最浅薄的平台，去解读最深刻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坦然的心态，也许来自于她的宗教信仰。她是虔诚的佛教徒，同时也坦承自己心里有超越信仰的东西。贺赛的《流浪者之歌》令她感受到佛教的深刻。“我对宗教的信仰无关轮回和因果报应，而是在于它对自我的肯定。超越一切，才能完成自我。”

　　“我认为我已经拥有了非常好的作品。”当被问及对自己的未来打算时，她叹了一口气，“比如侯孝贤导演的《好男好女》，比如说彼得格林纳威的《八又二分之一》，比如说电视剧的《人间四月天》，舞台剧的《周璇》……”

　　在唱片方面，伊能静也创造了自己的奇迹。出道以来的几乎每张唱片都卖到畅销。“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想创造什么，我已经不用那么用力地去思考作这件事情，终于走到了现在的这段路途上。”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她反问，“创造成为生活里的一个部分。每天起床，你的感受力都是你的创造。”

　　伊能静说自己最欣赏的演员是英国演员安东尼霍普金斯，后者在影片《沉默的羔羊》中有惊人的表演。“他是一个生活中很自律的演员，”伊能静评价说，“英国演员似乎都是如此，笃信莎士比亚。他曾说过，“我听音乐，感受生活，甚至感受一杯茶的温度……都是因为有一天我会把这些能量在表演中释放出来。所以现在我只要感受就好。”

　　“人最幸福的地方在于她有记忆的存在。这也是痛苦的来源。”

　　记忆是痛苦的根源

　　她自认为比其他电视演员幸运，自己可以写作。“写作也是能量的释放。”《生死遗言》、《生生世世》、《爱的练习簿》，初始是宏大的命题，反倒是后面的书，带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在情感上我是一个非常晚熟的人，”她自言，“《生死遗言》的写作源于受到体内新生命的撞击，小时候我是一个不会跟父母说爱的小孩子，跟父母分得很开。”她沉默。“我不太会表达爱这件事。同时又急于渴望去表达爱，当我写《生死遗言》时，我想表达的是有生之年没有遗憾的语言。标题可怕，但情绪是乐观的。我要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而不是带着遗憾离开。”

　　伊能静说，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在父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她刚刚满16岁，她没有来得及跟父亲说几句话，哪怕是“你是我爸，我是你女儿”这样平淡无奇的话也不曾讲过。

　　父亲的死亡，她亲眼见到。父亲出了车祸，家中只有伊能静一人，只有她去医院认领。死亡来得太直接，太具体。后来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她被这种情绪激荡着，无法平静自己。

　　所以她要把自己生命中所爱的人全部记录下来。“不管在未来，这种爱还会不会持续下去，但是必须要记录下来。”

　　当回望生命的过往，她不想只发出空空的感叹，而没有那时候的细节，比如温度、味道，比如光线的阴晴明晖，比如声音的高低流转……“人最幸福的地方在于她有记忆的存在。”语毕，她又辩证地补充道：“这也是痛苦的来源。”

　　“当时，很多人以为我这部书是献给某某人的，我的幸福在被我炫耀。其实我一直在强调，这本书不是写给任何人，而是写给曾经对生命很没有安全感的我自己。但是对我来讲，我已经过了那个被曲解时会痛苦的阶段。”

　　“我走在自己的人生跑道上，信仰着爱和自我。但是传统价值的路途，终究不适合我。”

　　“传统终究不适合我”

　　“就算是爱情，也不会让你失去自己？”

　　“慢慢地，我发现是这样的。”伊能静语速缓慢，然而坚定。“我刚刚看完凯特温斯莱特和莱昂纳多主演的一部电影《真爱旅程》，它讲述的是一个女人在婚姻里极度渴望自由的故事。在电影里，她后来死掉了。”她有些惘然。

　　而在《时时刻刻》里，她看到三个女人在不同的自我状态里挣扎。“也许你天生即被上帝赋予某一种使命，明白自我价值的存在意义，即像特雷莎修女那样。通常的情况是，你以为你可以，但终究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不能的。只有当你经历一段世俗的程序，你才会真正发现，那个自我其实不能被淹没。”

　　“只有先找到自我，才会保持自我。而这个寻找的过程，必然要经历一段世俗的人生道路。就像《画魂》里，潘章化对潘玉良说——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那种地方赎出来，说服了我的原配，给了你社会地位，而你为什么因为画画这个爱好要舍掉这一切？”

　　“我相信潘玉良不经由被赎出，不经由婚姻的束缚与框框，她也不会发现内心的自我。”她的音调再次暗淡下去，“当然，我觉得这里边，潘章化一定也会受到……”她再次停顿下来，半晌，终于将那个词吐出：“伤害……”内心似有隐隐的不忍。

　　毋庸置疑，此番谈话。伊能静将自己自比潘玉良，将潘章化暗指哈林，隐约道出她对自己曾经婚姻的态度。曾经的金童玉女，而今已是劳燕纷飞。对于当事者的心情，岂是言语所能描摹。“当我看这些故事，才发现人原来不能被另一个人满足。”伊能静一句平淡的话里，包含了无尽难以言说的唏嘘。

　　伊能静不讳言自己的分裂。就如她钟爱的作家贺拉巴尔和他的《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过于喧嚣的孤独》这本书。伊能静看到这本书，是在台北24小时不打烊的诚品书店。白色的封皮，轻软的纸张。她兴奋到几乎要骂人。“怎么会有这么棒的书名！”

　　“我这样的人，在任何公共场合，不管是三次戛纳影展，还是其它的任何颁奖典礼，我的心总是很安静的。因为那些影响不到我。内心里面，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东西。今天轮到是你，明天会换作了别人，一切都会过去。”

　　但是，当晚上一个人静静地看书，她的脑子却运转急速，如同千军万马走过。那是在一种那个过于喧嚣时刻的孤独状态。

　　“当我去KTV，我渴望用跳舞啊，蹦迪啊，唱歌啊，来宣泄我自己。实际上，我越在人群里，越是孤独的。而当回到家里，自己的内心才是最强大的。”

　　“当还剩一个人的时候，你能逃到哪里去？”她问自己。

　　“爱别人爱自己，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个问题。爱能那么自私吗？当不可以继续进行的时候，还要勉强下去吗？选择我还是选择我们，都会是一个伤害。我毕竟也是在传统价值观下长大的，而且我也是在对这种传统价值观非常向往的时候，才会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毅然选择婚姻，退出娱乐圈两年，拥有家庭和孩子。”

　　是的，如果伊能静如外界所形容的那样热衷于名利，她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因为那个时候更年轻，而他的事业在那时远没有她成功。但是太多的事情不需要去讲，去解释。她笑，“如果我要找一个有钱的男人还是很容易的，但那不是我啊！以前也会有人跟我讲，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你就会变成富婆，问题是我自己就是一个富婆啊！为什么需要别人呢？而且，我对富的标准也不是那么高。”

　　人生的命题有时宏大，大到人都无法看清自己的价值。“我在走着自己的人生，走在自己的人生跑道上，信仰着爱和自我。但是传统价值的路途，终究不适合我。那怎么办？我想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但诚实势必会被指责。但是我真的很抱歉，我就是这样子的，我真的没办法。除非我人活着，精神死掉了。对我来说，我永远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是那么的美好，那种美好，不会随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我是缺乏安全感，我以前以为是爱情令我缺少安全感，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自己。我是一个很怕失去自我的人。”

　　“是我自己使我缺乏安全感”

　　现在的伊能静，依旧爱梅子酒，爱伏特加，在不拍戏的时候，也依然可以跟朋友去疯玩，喝到烂醉。而接受此番访问时，伊能静刚刚结束了她的日本北海道之旅。

　　“我就是想去到一个一望无际的地方，”伊能静絮絮说，这也许与她惆怅的心情有关。之前甚至有朋友邀她一道去南极，但是时间太紧，只有作罢。

　　“站在雪地，不！简直是雪海里！你的整个人都是空的，就像《红楼梦》里写的那样：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想那一刻我可以感悟到贾宝玉遁离家门，看破红尘，万念俱灰时的感受。”她神色凝重，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在北海道时的天气很好，伊能静说，甚至可以看到阳光在雪地上的折射光。白天去滑雪，那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疾速运动。在蜿蜒高耸的雪道上滑行，那种速度感包含了某种惊惧和由此带来的兴奋。

　　“我不介意摔跤或者跌到，那都不算什么。”她轻轻阖上眼睛，由造型师帮她涂上一层浓浓的眼影。“我不像我的外表所显示的那般纤弱或者娇小，会给人带来某些错觉。”

　　“最近，我的确在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生活上面。”她稍稍往椅背上一靠，以便让自己更舒服些。“尤其是旅行归来后，我在重新审视我的生活状态。我现在正处在很矛盾的阶段，”她如实坦承，语调似乎有些无助。“3月底我会去纽约，我最好的一个同学，嫁给了一个法国男人，现在也在纽约居住。”她稍作停顿，似在凝神思考，“对我来说，困难的不是那些来自现实的琐碎，而是你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工作，渴望行走，可以完整地照顾小王子……我可以完成这些，只不过是以一种自己比较累的方式。”

　　“其实媒体并不知道，而且我一般也没有和媒体探讨过这些。事实上，每一个重大的节日，圣诞节、元旦、旧历年、情人节……我都是和小王子一起度过。”

　　刚刚过去的情人节里，伊能静和小王子以及自己最好的女朋友，去了台湾的淡水河边。三人吃路边摊，烤鱿鱼，烤香肠，喝珍珠奶茶。去海边玩打弹珠、射水球和捞金鱼的游戏。将近凌晨时分，又去到北头洗天然温泉。“我觉得幸福感很浓郁……”

　　无怪，伊能静说，“与那些名利相比，我更喜欢给小王子穿裤子时，他用胳膊环抱着我脖子的感觉。”那种美好，胜过行业里的那些种种美好。

　　新生命的出现，令伊能静体味到生命的完整。“小王子正在学习爱，爱只有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他才会感受到，同时表达给你。”从小王子的身上，伊能静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只不过，他在爱上不会衰竭，他父亲的家族很庞大，他母亲的家族也很庞大，每个人都很爱他。”

　　而不断的旅行，是否意味着内心缺乏认同感？

　　问题抛出去，伊能静微微点头。“安全感的缺失，每个人寻找的方式不同。有的人从爱情里寻找，有的人从亲情里寻找，有的人从事业成就感中寻找，有的人从物质中寻找……我相信我是缺乏安全感，我以前以为是爱情令我缺少安全感，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自己。我是一个很怕失去自我的人。”

　　她眼睛扫过眼前纷扰的人群：她的助理、编辑、摄影师、珠宝品牌的公关，甚至慕名而来的粉丝。“我很怕自己会被很多事情淹没，比如被这个行业淹没，你知道这个看上去光鲜的行业太容易淹没人了。也怕被自己的某一种欲望淹没，甚至被爱情淹没……现在唯一不害怕的是被亲情淹没。”她淡然一笑，“其余的，我真的感到害怕。”

　　你以为你可以，但终究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不能的。只有当你经历一段世俗的程序，你才会真正发现，那个自我其实不能被淹没。

　　风尚问答：

　　《风尚志》：想象一下自己40岁或者50岁时的样子吧。

　　伊能静：我现在正努力学习摄影，那时的我应该已经是一名摄影师了。我非常喜欢纽约的一位女性摄影师所拍摄的题材。

　　《风尚志》：害怕老去吗？

　　伊能静：以前会害怕，现在已经无所畏惧。

　　《风尚志》：现在是否会对爱情特别失望或者期待？

　　伊能静：我对爱情永远会有期待。

　　《风尚志》：觉得爱情的状态是怎样的？

　　伊能静：当你开始絮语时，你已经在爱情里了。我会把爱的记忆深藏于心。

　　《风尚志》：你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伊能静：像杜拉斯那样，可以在年老的时候有读者告诉我，你比年轻时更美丽。

　　《风尚志》：你如何看待风尚？

　　伊能静：风尚是一种态度，包括你对生命的态度。

　　《风尚志》：如何保持皮肤的良好状态？

　　伊能静：充分的睡眠，适量的运动，还有足够清洁的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