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一百两现在在那里,林成富都没有问,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 就在这时,林赵氏端着一小碗粥走了进来。 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勺起来往林成富的嘴边送:“快张口,吹凉了的。”阿富婶,阿富婶,” 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林赵氏连忙把碗塞给林成富然后转身走出去。 “大木,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道。 林淼跟着走了出来,就见张大木双手抱胸的站在院子外, 此时,他穿着一件黑色棉袄,褐色的粗布长裤,黑色的布鞋,这一身打扮咋一看没什么,仔细一看,都不合身。 棉衣很大很旧,长裤又莫名的紧,似乎和腿黏在了一起,真的有点韩版上衣加铅笔裤的感觉。 他看到林赵氏母女二人出来,微微笑了一下,道:“稍后铁叔要租用车子,我就想干脆早点,那样都不耽误。” 这也太早了吧!顶多不到五点,天也就蒙蒙亮。 “好好好,早点也好,我把雪儿叫起来。” “阿娘,你叫雪儿做什么?” 林赵氏停下脚步,道:“让雪儿跟你一起去,有个照应。” “不用叫醒雪儿,我自己去就可以。” “你…”林赵氏不是很放心,镇上还有觊觎月姐儿的人,要是不小心遇到,被强行带走了怎么办? 她就没想到就算是多叫一个女儿去能顶什么用? 林淼不知道她这种心理,道:“让雪儿在家里帮忙,我一个人就可以,不过就是捡几幅中药,我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不怕拦路抢劫的。” 林赵氏沉吟了片刻,道:“那你多小心,什么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林淼点头转身走进房间,昨晚她已经把铜板数清楚了,一共七百三一个,因为不可能搬个小箱子去,所以她把铜板穿起来,再用布包起来。 现在提着包袱就走出了门口:“大木哥,帮我拿一下,我洗把脸。” 林赵氏看着转身朝厨房走去的林淼,连忙道:“大木快进来,坐着等,我给你们煮两个芋头,带路上吃。”说着脚步匆匆的往厨房走去。 林淼速度很快,她洗好脸林赵氏还没有开始生火,瞥了眼还在洗芋头的人,她道:“阿娘,不用给我们准备了,我们到镇上去吃。” 说完不等林赵氏反应,就率先走了出去。 林赵氏手里拿着芋头追出去,她想说镇上的东西这么贵,再等等她就做好了,不要到镇上去吃,可惜,林淼二人已经走远了。 张大木家在村口的位置,是村里为数不多有一头老牛的人家。 几年前张家过的也是不错的日子,张老爹是个嘴甜的走货郎,牛就是那个时候买的。 后来张老爹病了,张家的积蓄花完,张大娘说要卖牛,被张老爹知道,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现在张家就一个寡母带着三个儿子,张大木是老大,二十岁,和村里林成田家的女儿林小燕定了亲。 这亲是早几年前就定下了的,林小燕也十八了,本来早该成亲了,可是,张家实在拿不出林家要求的彩礼钱,所以就一直拖着。 不是没想过卖牛,就是张老爹临终前还惦记着牛,所以也不敢把牛卖了。 来到张家,张家老二张二喜正在装牛车,看到林淼,他微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林月?” 林淼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 张二喜拉着张大木到一旁,小声的问道:“怎么是她?” 昨日的事大家都听说了,那凶狠踢裆的行为,让人见到她都忍不住打冷颤,这样的人怎么还出门? 张大木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拉着牛就往外走。 山路颠簸,林淼屁股都颠麻了才到镇上。 高桥镇应该是算比较大的镇,街上一应俱全,放眼望去,人川流不息。 张大木话比较少,一路上除了林淼主动问他,不然他是不会开口的。 看他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林淼道:“大木哥,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肚子饿了。” “陈记酒铺附近有卖包子的,等到了那里再吃吧。” 林淼砸吧了下嘴,她其实不想吃包子,不过考虑到去了店里等煮面什么的可能又太费时间所以就沉默了。 两人来到陈记酒铺,此时酒铺已经开门了,三间开的大铺子,学徒七八人之多,个个来来回回的从酒窖搬酒上来。 林淼站了一会,并没有看到林西,正打算上去询问时,林西在对面被押了回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学徒服,脸上涨得通红,不停的挣扎,解释道:“我没有偷,这不是偷的。” 押着他的两个人并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偷偷的看跟在他们身边的人。 那个人也是二十岁左右年纪,同样穿着一身学徒服,普通的五官此时因为得意竟看着有几分生动。 他冷哼一声,道:“不是偷的,那你说啊,是那里来的?” 林西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梗着脖子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不是偷的,不信你问问掌柜的,看他有没有丢银子。” “就算你不是偷掌柜的也可能是偷客人的,不然你一个穷疯了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十两银子。” 林淼有些听不下去了,林月虽然对林西并不关注,但是出现在记忆中的样子都是憨厚的,害羞的,关心家人的,爱护弟妹的。这样一个男孩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哥哥,”她叫了两声大步走了过去。 循声,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林淼虽然穿着普通,但是五官艳丽,身材窈窕,走动时如一抹暖阳,惹得大家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她。 行至林西身边,林淼上下打量他,见他并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道:“哥哥,娘让我来告诉她,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说着扭头看向刚刚说话的青年,冷傲的问道:“你们家掌柜的呢?” 青年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林淼会直接和他说话,所以有些反应不过来,半天才道:“掌柜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林淼勾了勾嘴角,冷声道:“不见掌柜的,你的意思就是要去见官咯?庆朝最新律法,污蔑他人罪成立,判监禁三个月,赔偿当事人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林淼编的,而是张恒当趣事告诉林月的。 据说是一个学子被同窗诬陷偷了他的银子,最后证实没有,结果就是按照林淼刚刚说的判罚了同窗。 “你…” 青年手指着林淼,脸上一片震惊,马上又镇定了下来,道:“你以为说告官我就怕了吗?你们家这么穷,怎么可能有十两银子这么多,这银子不是偷的就是抢的。” 林淼上前一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道:“好啊,你不怕见官那就走,我就不信官老爷还能冤枉良民。”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瑟,正要再出声,酒铺内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张大圆脸,留着短胡须的中年男子,大刀阔斧的走了过来。 他头戴着兔毛的圆帽,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上是千层底黑布面的靴。 青年看到他,马上迎了过去,道:“掌柜的,林西偷银子。” 掌柜的陈百财闻言,视线落到林西身上,刚要说话,余光看到站在林西身边的林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打量了一眼后,又不动声色的转回到了林西身上,道:“林西,我知道你家里困难,可是现在这个光景,谁家没有困难?你不能因为我不肯预支月银给你,你就偷盗啊。” 陈百财觉得自己说的很好,很苦口婆心,充分的体现了世道艰难。 林西挣开抓着他的那两个人的手,挺直了身子,道:“我没有,这银子不是偷的,是,是…” “是什么?你怎么不敢讲出来。”青年眼里闪着光,仿佛是看见猎物的野兽。 林淼觉得有些莫名,这个青年的态度太奇怪,就在她想要上前询问林西时,酒铺外面一阵骚动,还不等她看清楚,几个少女就走了进来。 少女们十五六岁的样子,和村里的姑娘们不同,她们都穿着长裙,梳着发髻,脸上还敷着粉。 陈百财见到少女们连忙上前,行礼道:“百财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店里的学徒们也连忙跟着行礼,其中包括林西,这一瞬间,让林淼觉得好像国家领导人来视察。 至于两个小姐那个是大的那个二的,她还没有搞清楚。 “你们在说什么呢?” 穿着绿裙的少女先开了口,她长相清秀,丹凤眼,琼鼻,樱桃小口,说话如珠玉落盘,清脆动听。 陈百财连忙回道:“回二小姐的话,是方贵发现林西似乎偷取了他人的财物。” 他的这个似乎用得恰到好处,不管林西最后怎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陈二小姐陈秀丽长长的哦了一声,正色道:“我们家做的可是正经的生意,这样的人留不得,送官处理吧。大姐,你说呢?” 被点了名的陈大小姐陈秀玲慢慢的步行上前,米白色的长裙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像盛开的百合花。 优雅的身姿,俊秀的五官,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感觉,她看了林西一眼,道:“他承认他盗取了他人的财物吗?” 陈百财摇头,欲言又止。 青年方贵见缝插针,急切的道:“小的看到林西今日早起,鬼鬼祟祟的出去,便偷偷的跟在后面,果然,他拿了银子去医馆抓药。昨天,他还身无分文,今天居然能拿出十两银子,这肯定是偷的。” “你这逻辑真的很好笑,你没听说过一夜暴富吗?” 林淼冷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人,脑子有问题。 方贵不理林淼,朝着陈二小姐前进了两步,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荷包,递到陈二小姐陈秀丽面前,道:“二小姐,您看,荷包还绣了花,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之物。” 林淼的视线落到荷包上,天青色的荷包绣着几片墨绿的竹叶,看着很雅致。 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陈二小姐惊呼出声:“这这这,这不是大姐的荷包吗?我记得大姐有这么一个荷包的,这荷包怎么在他手里?” 她说着看向陈秀玲,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陈秀玲怔了一下,难怪她这个亲妹妹一大早的就催她起床,说什么父亲让她们去巡视下铺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她目光落到荷包上,这确实是她的荷包,是她给林西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被有心人看到了。 她应该怎么回答? 她知道这是她这个所谓的亲妹妹在给她下套,如果她不认,林西就会被送官,如果她认了,就说她与外男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吗? 呵呵…她冷笑两声,目光落到林西的脸上,那是一张俊郎的脸,浓眉大眼,曾经,她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最真挚的关心。 因为陈秀玲久久不语,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叶青眼里已经出现了焦灼之色,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紧又松开,她在纠结她要不要跪下去,说荷包是她偷出去送给林西的。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如果她说了,她就会被打死的,她还不想死,她也怕死。 陈秀丽对于她的好姐姐没有出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转过头看着林西,怒喝道:“好你个小贼,居然偷到本小姐家里了,来人啊,把他抓起来送官。” 她的话音未落,学徒们便纷纷涌向林西,店外驻足的人也因为这话,对他指指点点。 林淼拉着林西后退了几步,背抵着柜台高声道:“喂,陈二小姐,你姐姐压根就没有说这是她的荷包,你凭什么就说我哥哥偷了她的荷包?” 众人闻言停了下来,纷纷转头去看陈秀丽。 陈秀丽上下打量林淼,满眼的鄙夷不屑,冷哼一声后道:“这种上等的锦缎,你以为是谁都可以买的吗?” “本小姐今天高兴就好心告诉你,这种月华锦在高桥镇不超过三家有,而这荷包上的绣花,只要和我大姐的一对比,立刻就能确认是不是她绣的荷包。” 林淼瞬间想起记忆里的一些事,比如刺绣中每个人的针法习惯之类的。 这么说,这个荷包真的是这个大小姐的,这个大小姐的荷包为什么在哥哥手里?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视线移到陈秀玲身上,只见她款步上前,从方贵手里拿过荷包,淡淡的道:“这荷包和银子都是我给林西的,祖父在世的时候经常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善待下人。” “林西不止是我们家的下人,他还救过我,这次他家里有困难,我自然要出一份力,怎么,难道你对祖父的话有异议吗?” ————林西快速的抬眼看了一下陈秀玲,里面的失落一闪而过。 林淼因为站在林西后面所以没有注意到,相对于嚣张跋扈的二小姐,绵里藏针的大小姐更得她的心,所以她笑道:“陈大小姐,你真是好人,谢谢你。” 闻言,陈秀玲盈盈施了一礼:“当不得谢,只是一份心意。” 说完把手上的荷包递给林淼。 林淼想到家里现在确实缺钱便接了过来,笑眯眯的道:“那就谢过陈大小姐了,您啊,简直是仙女下凡,人美心善。” 驻足的人们也纷纷夸赞了起来,陈秀玲又确实长得美,所以别人夸起来,分外真实。 陈秀丽见状微怒,她可不是为了成全陈秀玲的美名而设计这一出的,趁着大家还没有散,她连忙道:“大姐,你这么做,爹爹知道吗?这闺阁女子给男子送荷包,可是私相授受。别忘了,你可是定了亲的人。” 陈秀玲闻言垂下眼皮,掩盖住里面的嘲讽,这个亲定的真好,引得一帮姐妹妒忌她,无时无刻的排挤她,陷害她,必要时还能拿出来作为枷锁困住她的所有自由。 林淼视线在姐妹身上来回转,刚刚那一出不难看出是这个二小姐针对这个大小姐设下的局,这真是一对塑料姐妹花。 想了想,她笑道:“二小姐此言差矣,拿大小姐荷包的人是我,怎么会有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说法呢?我怎么看也不像男的啊,街坊们,你们觉得我像男的吗?” 林淼说着转身朝外面的人笑了笑,众人默契的摇头:“不像男的,怎么看都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陈二小姐陈秀丽气结,林淼无视她转身对陈百财道:“掌柜的,既然已经证实了我哥哥没有盗取他人的财物,那么这个叫方柜还是圆柜的是不是应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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