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杨绛与钱锺书|时光立于不败,人,终究躲不过时光的侵蚀
时光催人老,它冷酷无情地将老病带给那些步入生命暮年的人。在一次次与时光的对抗中,我们渐渐明白,这世上只有时光立于不败。人,终究躲不过时光的侵蚀。
20世纪90年代,钱锺书和杨绛已然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精气神也大不如从前。回想起他们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我们不禁想起蒋捷的那首《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物换星移中,白发染上鬓角。
钱锺书曾作诗《老至》,表达对生命走到尽头的感慨:
徙影留痕两渺漫,如期老至岂相宽。
迷离睡醒犹馀梦,料峭春回未减寒。
耐可避人行别径,不成轻命倚危栏。
坐知来日无多子,肯向王乔乞一丸。
有一次,一对美国父子上门拜访钱锺书,小男孩感冒尚未痊愈,传染给了他。
钱锺书咳嗽不止,引发了积年的哮喘,被紧急送到医院就医。在医院,经过一系列抢救,钱锺书的病症得到缓解。但是,杨绛仍放心不下,她担心再突发类似的状况,就请熟识的一名护士教会了她打针。从此,在家里,她就硬着头皮给钱锺书打针,后来又学会了给自己打针。这对一个没有受过专业医学训练的人而言,需要巨大的勇气。钱锺书深受感动,给朋友写信时说:“季康己身负病而料理病人,亦甚劳瘁。”
杨绛对钱锺书的照顾无微不至,虽然她自己的身体也很虚弱,却依然像在牛津时一样无所不能,在如此高龄,还亲自修理家中的灯管。
原来,有一次,电工已经下班,家中的灯管却坏了。对惜时如金的钱锺书和杨绛而言,一个晚上能做很多事情呢。于是,杨绛决定自己来修理灯管。身材矮小的她搬来一张桌子,又在上面叠放好两只凳子,才能保证够到灯管。没有地方可以支撑,她就一只手掌心朝上,撑着天花板,用另一只手检查灯管的两端是否接触不良。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巧的掌印,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转眼到了1992年,炎热的夏天里,杨绛被医生警告,她的脑血管中出现了梗死。这可急坏了钱锺书,他比担心自己更担心杨绛。好在杨绛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很快便痊愈了。
病一好,她就立刻投身于工作中。她耐心地整理了父亲遗留的文稿,编成《老圃遗文辑》一书,并撰写了前言。
然而,不幸还是到来了。
又是一年寒冬,钱锺书被检查出输尿管中长了肿瘤,且已变形。如果进行手术,风险很大。医生们十分谨慎,又检查了足足一个月,拍了很多片子,还是决定进行手术。杨绛签了字。
手术室外的杨绛,度秒如年。手术足足持续了六个小时,医务人员才将躺在小床上的钱锺书推出手术室。那一刻,杨绛简直要无法承受。手术不仅取出了肿瘤,还取出了一个坏死的肾脏。伤口很长,前面缝有十八针,后面缝有二十二针,一共缝了四十针之多。
住院将近一个月,钱锺书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家人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中。
相对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一年多,钱锺书再次住院。
这时,杨绛身上的病症也更多了,胃病、冠心病、动脉硬化和高血压,每种疾病都让人十分痛苦。两人看了中医,在医院里一起煎中草药喝,同时也不忘继续修改旧作。
钱锺书一字一句地修改自己的诗集《槐聚诗存》,他觉得不恰当的字词,就一一改掉。读到他为杨绛写的《十绝句》“百宜一好是天然,为说中年镜懒看”一句,杨绛说自己从来不喜欢照镜子,便把“中年”改成了“从来”。钱锺书只负责修改,没有体力和精力誊抄,杨绛便接了这个任务。她一首诗一首诗地誊抄着,难免抄错,待要重抄,被钱锺书拦住。他实在不忍心增加杨绛的工作量。
全部誊抄完后,钱锺书握着杨绛的手,说:
“你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他们已经一同走过了近六十个年头,钱锺书还想再同杨绛过十年,杨绛却觉得再有三五年就分外知足了。
这次住院,钱锺书的病很严重,肺炎加上膀胱长出了三堆癌细胞。又一次做手术,医生连割带烧地将他的癌细胞切掉了。但术后,钱锺书仅剩的一个肾出现急性功能衰竭,直到十多天后才脱离危险。
接连的手术摧残着钱锺书原本就已虚弱不堪的身体。他的假牙脱落,牙床萎缩,已经不能咀嚼食物,只能喝流食。杨绛每天把肉和菜打碎制成泥状,混合排骨汤或鱼汤,由管子从他的鼻子送入胃中。
连续陪护两个月后,杨绛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她只好寻得一名能干的护工来照顾钱锺书,自己晚上回家住。此后,杨绛每天上午到医院陪护,下午在家做流食。做流食时,她常常体力不支,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无可奈何之下,她又请了人帮忙制作菜泥,鱼肉泥却从不肯假手他人,她担心会有刺。一旦有刺,那就麻烦了。
此时钱瑗尚未退休,工作繁忙,要给学生修改论文,还要上课。她每周去医院看望父亲一两次,每次去都会陪父亲说说笑笑。钱锺书见到女儿,也很开心。
谁也不曾想到,父母眼中贴心的“小棉袄”钱瑗会突然倒下。
这时,钱锺书住院已满一年。钱瑗最开始只是咳嗽,她以为是感冒,就没放在心上。在校医处简单地看了一下,医生诊断为支气管炎,给开了通宣理肺丸。后来,她开始腰部疼痛,常常痛到不能弯身。她因为工作忙,只好一拖再拖。就这样一直拖到第二年秋天,她才去医院拍了X光片,检查出腰椎处有阴影;再做了核磁共振,肺部也被发现有阴影,必须住院治疗。
冬天,钱瑗住进了西山脚下的北京胸科医院。
由于延误了病情,她的腰椎骨已经被病菌严重破坏,只能卧床,从此再没能站起来。她躺在床上,依然忙于看书和工作,一边帮学生修改论文,一边指导博士生课题。她特别想念爸爸妈妈,开始写一些回忆性的文章。
最受打击的是杨绛,两个亲人都住进医院,她的心中充满悲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她奔波在两家医院之间。这对一个八十五岁的老人而言,实在艰难。
钱瑗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经过众多专家会诊,确定为肺癌晚期。
担心杨绛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医生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钱瑗的丈夫杨伟成,也一并瞒着钱瑗,只告诉她是骨结核。因为长期的治疗加上化疗,钱瑗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最后都掉光了。她却故作幽默地说自己成了一个“尼姑”。在跟美国的一个学生通电话时,她说:“有的病,药是治不好的。”医生在她的肩胛骨上开小洞输液,她还开玩笑说:“在身上随便打洞,真残酷呀!”她早已推断出自己的病情,却为了不使家人担心,装作不知。
钱瑗告诉母亲,不用担心她,她有很多同事和朋友陪着呢。杨绛每次去探望时,钱瑗也有说有笑,告诉母亲自己得的是“骨结核”。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已经离不开吸氧,背上也由于长期平躺而长满了褥疮,她更加不愿意母亲看到这样的自己。
时刻牵挂着两个病人,杨绛心力交瘁。她每次买菜,菜篮子都拎不动,只能双手一起拎。遇到下雨,更是难以前行,走一两步就必须歇一歇。
有一次,护工请假,杨绛到医院陪护。半夜里,她要保持清醒,防止睡梦中的钱锺书无意识地拔掉管子。她手脚并用,两只手拉住钱锺书的一只手,再用一条腿压住钱锺书的袖管。到了第二天早上,杨绛已经瘫软在椅子上,医护人员又开始抢救她。
这个原本温馨快乐的三口之家,因为疾病而饱受折磨。钱锺书的病情暂时稳定,只是必须有人看护。钱瑗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她好像要先父母而去。她在电话里对杨绛说:
“娘,你从前有个女儿,现在她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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